第二日一早,天边刚泛起小学作文里常写的正经“鱼肚白”,就听见屋外想起了急促的锣响,敲锣的人就像是被上了好几大圈的发条,想着赶紧把进度条走完似的,没有一分一毫的停息,“当当当”的在耳朵边上吵。

    昨夜吃了这几天来,甚至可以说是二丫来到这里以来最美味的一顿饭。那些厨子们都希望自个儿的手艺可以得到管事的认同,日后能有一个好点的去路,所以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。

    二丫这些人大多赶了几百里的路过来,一路上酷暑难耐,吃不好睡不好。昨夜不仅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,还吃到了如此动人的珍馐,熨帖极了。以至于饭后,大家都是怀着无比幸福的感情睡去的,梦里琼楼玉宇,花柳繁华,自是香甜无比。这时候的锣声惊醒了所有人的美梦,一睁眼仿佛当头棒喝般被人在耳边喊了一句:嘿!你们已经被卖了!

    二丫和春秀的铺位正对着门口,因此醒的最早。两人在家里被赌徒的爹和丈夫消磨的被迫勤快,睡觉时甚至连外衣都没脱,一睁眼就麻溜的起来,把破烂茅草毯子一折,放回墙角,也不顾眼角大颗清晰可见的眼屎和嘴角的涎水,抬腿就跑进了院里。

    大概是后世军训的记忆过于深刻,二丫到了院里,下意识站的笔直,中指牢牢的贴紧自己假想的裤线,眼睛瞪得圆溜溜。这动作像是有魔力似的,春秀看闺女的样子,也不由的挺了挺腰板,挨着丫头站直。

    后面的人拖拖拉拉的陆续起来,见院里有一个不认识的华服男子,背着手站着,而二丫和她娘又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,不知道发生了啥事,都开始紧张起来,一出房门就开始小跑,按照昨日十二岁为界的排队方式,站好了。

    二丫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妥,因为在学校里集体生活这么多年,早就潜移默化的觉得,纪律大于天。何况以前,就算是普通的体育课,班上的同学排队也比现在整齐多了。瞅瞅现在,一个个睡眼惺忪,参差不齐的样子,要落体育老师眼里,怕气也气死了。

    但别人并没见过这场面,尤其是刚才大家眼里的华服老爷。

    这原不是什么大人物,只是这个技术骨干庄子的负责人,叫魏田生。他的工作就是将从乡下收来的手艺人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城里工人,让他们之后被带去城里后,被买主买去就能上手。

    因为乡下和城里,生活或是规矩,都差的太多,要是买家买了去四六不通,还要现教,那可就麻烦了,一准被拉了退回来。

    魏田生在这庄子里呆了四年有余,每个月都要见到不少的新人。乡下人没规矩,模样,姿势都不会太好。

    往常训练的第一天,大家都十分散漫畏惧,稀稀拉拉的站在院里,恨不得躲他八丈远。

    今天这波人倒少见,起来的快不说,还都自己列好了队,个头从小到大。一眼望去,一目了然,甚是清爽。本来还打算板着一张脸先立立规矩的,看他们这样子,像是不用。

    魏田生清清嗓子,气沉丹田,声音清晰洪亮又不失威严的看着大家伙,说:

    “我姓魏,算是你们的第一任管事,你们可以叫我魏管事,也能叫我魏老爷,不拘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们这些人,都是昨日下晌悉心挑出来的,虽是没伺候过人的生仆,但手上勉强算有门手艺。日后被卖去各府上,自都是要尽心竭力的。

    “因你们都是从乡下来的,这几日,你们的身契要拿去衙门登录过案,你们呢,在这好好学学规矩。六日后,城里会有老爷来查验考核,规矩手艺过了关的,方能被带进城去。

    “你们切要把这放在心上,这六日的规矩要是谁学的不好,到时候入不了眼被剩了下来,可逃不了打。也莫要想跑,如今你们人在贱籍,打死了拖出去的大有人在,这旁边可就是城外的乱葬岗,自个儿心里掂量好,哪儿才是好去处。”

    魏田生的面色变得倒快,开始的时候还和和气气的样子,说着说着,不仅语气愈发严肃,连嘴角都板了起来,像是咬紧了牙,随时准备出口诘难一样。门口的打手也适时的绷紧自己满胳膊的腱子肉,让本就害怕的大伙都缩紧了脖子,大气儿也不敢出。

    只听前头魏田生又说:“今儿早上你们表现的甚佳,排队也很自觉,贵人们就喜欢这种有规矩的模样。”一边说一边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,打眼往后一瞧,说:“刚才第一个出来的那个丫头,你到前边儿来。”

    二丫促不妨的被点名很是惊讶,这人喜怒不定的样子,真摸不准他要干啥,莫不是要给赏钱?但也不敢拖沓,大踏步从队伍里走出来,到了魏田生面前。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儿?”魏管事指着她问。

    “王二丫。”